第一百零一章

第十六章 搏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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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东局势已岌岌可危，连续的反冲锋、肉搏令季守业的三师精疲力竭。季守业绝望地给军部打电话：“喂喂！军部，共军攻势猛烈，城防司令部大楼失守，北山小机场危如累卵。这里尸横遍野，我师处境危殆，顶不住共军进攻了。卑职斗胆直阵，放弃仁义桥以东阵地，把防线收拢到城西区。否则，我们都要做共军的俘虏了！”
　　没等军部回复，季守业下令：“立即放弃反冲锋和第一道防线，将前沿残余兵力退至仁义路与三团合股，稳住阵脚。”
　　“季师长，前沿两个迫击炮连被共军缴械，炮弹库失守了。”
　　“混蛋！枪毙那两个连长！”
　　“两个连迫击炮连长已经在阵前投降共军啦。”
　　“妈的！”季守业咬着后牙槽说：“让一团撤退前打得狠点，别让徐剑光那小子骂咱们是窝囊废！”
　　“是！”
　　三师一团与解放军367团在城东炮坊一带激战，屡屡有国军官兵死跳出阵地拉响手雷与解放军士兵同归于尽。双方接触线上到处躺倒着伤兵和尸体。打红了眼的残余国军国不肯撤退和投降，依托掩体疯狂射击。
　　解放军士兵将八仙桌叠蒙上几床浇水冻成冰的棉被，顶着“土坦克”冒弹雨往前冲。后面跟着几个战士抱着一布袋手榴弹往前甩，陆续几个战士中弹牺牲，最后一个人甩掉“土坦克”钻进碉堡拉响手榴弹“轰”，与守敌同归于尽。
　　“参谋长，北山机场快守不住了！”
　　“他妈的，你的部队难道全是纸糊的？一戳就破！”
　　“属下尽全力啦！请参座允许我部过桥。”
　　“不行！机场是全城命脉，更是官兵守城的精神支柱。”林高参不容置疑地说：“我不管你们尸体堆多高，机场绝不能丢！我已电请至柔兄再派运输机向本城运送援军和作战物资。”
　　戴煌抢过电话对季守业喊：“趁共军立足未稳，你亲自组织反冲锋，效仿四平街战役与共军逐街争夺打巷战。绝不准擅自后退一步，否则军法无情！”
　　林荫卿急切补充说：“派精锐部队守卫机场、清理跑道，保障无线电台与空中联络通畅”。
　　“东城、西城互为犄角。东城一旦失手，西城等于门户洞开。”
　　“咳、咳！”肖德森一根接一根吸烟，几个烟灰缸都堆积满满烟蒂。浓烈烟味呛戴煌皱眉捂嘴咳嗽。
　　电话线那头季守业还在苦苦哀求。
　　林荫卿背后转圈踱步，突然停下脚步厉声说：“军中无戏言！蜀汉参军马谡就是因为立下军令状后丢失街亭，被诸葛亮挥泪斩于辕门。”他一摆手说：“告诫季师长，若东城失守，他就自戕吧。”
　　“剑光，可否抽出一营兵力，支援三师？”戴煌语调依然沉着稳当，在场军官盯着他，都信赖只要戴军长在就一定能控制住危急局势。
　　“南门共军已突破烧锅街防线窜至水塔防御阵地和煤炭大楼，我全师正与几个攻击方向的共军酣战，稍有不稳很可能防线崩溃。军座，情况你清楚，我对季师长爱莫能助。”
　　肖德森抓起电话，直接要通了城东三师三团参谋长蔡清伦上校了解前线战况，蔡的回答混乱又不得要领。
　　郭庚忍不住骂：“妈的！胡长官派出的增援部队磨磨蹭蹭，前进速度比蜗牛爬得还慢。”
　　肖德森无奈地戴煌说：“我已经几次催促过胡长官参谋长盛文。”
　　林荫卿问：“郭处长，阎长官答应给一个师的援军呢？”
　　“太原绥靖公署回电说‘晋境援军早已备齐，嗣因中央有人从中挑拨，中道生变，故而生阻。’”
　　“烧报纸上坟，哄鬼呢！”肖德森愤愤说。
　　“托辞！”戴煌情知援军已缓不济急，从容地笑着说：“难道今天是国殇日？怎么都哭丧着脸？”他说：“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成败只在交臂之间。任何部队奉命守城，就要抱有誓死决心。如果援军能够及时赶到，这只能算意外之事！须知天下决没有长官看着部下危亡而不快去救援的道理。所以，根本用不着你反复去电乞求。”
　　肖德森也顾虑重重地说：“历史上陕西军队与河南尤其是豫西人恩怨颇多，曾经数次相互仇杀。有陕西岳维峻指挥国民二军屠戮豫西红枪会，有河南憨玉琨、刘镇华的镇嵩军围困西安8个月，饿死城中军民数万人。怕这也是援救迟缓的原因之一。”
　　“竟然打麻将打到相公，根本糊不了牌。”林荫卿话里的意思是这仗根本打不赢了。
　　“就算败局已定，至少我67军要输得不难看。”戴煌将郭庚叫住，说：“命令三师派兵炸毁北山机场跑道和塔台，彻底断绝高级军官畏战、逃跑之念头。必要的作战物资改由空投西城。”
　　“炸机场怕是会堵住某些人的后路了吧！”肖德森话中有话。
　　林荫卿脸色骤变，面子如旧墙皮扑簌簌掉了一地。他嘴衔烟斗掩饰内心慌乱，拍胸保证说：“兄定与诸位以及古堡城同生死。”
　　“轰”不远处炸响一颗手榴弹，弹片击穿玻璃窗径直飞进屋，噗，插进林荫卿刚才坐的皮椅背上。
　　卫队营长纪毅匆匆进来报告：“一股共军窜至军部附近，约有一个排兵力。”
　　林荫卿听罢吓得浑身筛糠。
　　戴煌沉稳，满脸肃杀之气，下令：“你率卫队营去解决这股共军！”
　　林荫卿补充：“不能放过来一个。”
　　“是！”纪毅转身出去。
　　紧接着不远处传来激烈枪声和手雷爆炸声。不到十分钟，纪毅头戴钢盔、手提冲锋枪进来：“报告，共军小股部队的20多人已被全部击毙！”
　　“嗯”。戴煌走出军部，爬上土坡举起望远镜向东南观察。郭庚从后面给军长戴上钢盔。
　　“谢谢！”戴煌目力所及之处，看到攻守双方厮杀处的爆炸烟雾和射击火光不断。水塔阵地已失守，拉锯战线北移，包围圈越来越小处。他感觉到共军正如同一群密麻麻的黑蚂蚁在匆忙推进吞噬着沿途昆虫尸体。
　　有一股溃兵慌乱往回跑。纪毅平端冲锋枪，大喊：“回去！再退撤就格杀勿论！”
　　“哎？站住！你们是哪部分的？”戴煌吃惊地看到撤退到军部附近的士兵竟有不少人都拿着“中正式”七九步枪和单发“汉阳造”。
　　“俺们是二师三团的。”
　　戴煌纳闷地问：“你们团咋还在使用老式步枪，空投的美式伽兰德步枪、卡宾枪和汤普森冲锋枪呢？我早就下令清库全部拨发了呀？”中正式和汉阳造步枪笨重且后座力大，最致命缺点是很容易沾染灰土造成卡壳。
　　戴煌吩咐副官：“把二师后勤处长叫来！”
　　“我要毙了你！”
　　“报告军长”， 二师后勤处长委屈地抱怨说：“我与蔡副师长几次去找过军部供及处领冲锋枪和弹药，可肖参谋长不肯签字拨发给士兵使用，说这批美械以后可以赚笔大钱。”
　　“哇！”戴煌气得差点吐血，要不是战事正急，他一定会禀报国防部将肖德森押去军事法庭。戴煌痛恨肖德森锱铢必较商贾习气太重，紧要关头犯吝啬病，大骂：“混蛋！难怪高墙深壕沏防御如同纸糊的一样脆弱。生死关头犯财迷，士兵怎会有卖命之心！”他大发雷霆，令军法处立即枪毙军部供及处、兵站和军需仓库的几个负责人。他亲自拨通电话，严令：“各兵站、军军库务必将库存所有美式武器、弹药和美援的压缩饼干、巧克力及卷烟、奶酪等作战及保障物资全部下发给前沿作战部队。有违令者杀无赦！”
　　前线的枪声越来越近。
　　政训处、军法处、供应处、谍报处和野战医院院长等各直属部门长官在作战屋排队站立，等待分配到前沿阵地去督战。
　　“你带一队宪兵去三团督战。你的家属我会照顾好的，你尽可安心去。”军法处长朱恭训明白军长话里的意思，知此行必是有去无回。他与同僚告别，戴上钢盔、接过卫士递来的冲锋枪犹豫着想张嘴说什么，却咽下去一头钻进硝烟炮火里。
　　“章处长，你带辎重连到仁义桥东三师一团督战。转告官兵，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阵地！我派人施放烟幕掩护你。”
　　“你去暂51军教导团和金倪彪的保安团监督，阻止他们向桥头溃退。”
　　“遵命！”
　　作战处长郭庚头戴钢盔、身背冲锋枪，往前挤，等候军长指派上战场的命令。
　　肖德森将郭庚和电讯主任汪琦拉出到一边，说：“眼下军部指挥所还离不开你们。”
　　枪炮激烈，似乎离军部方向又近了些。
　　日据时期修建的煤炭大厦又高又坚固，10余级台阶上矗立6根大理石罗马柱，显得宏伟气派。大厦由67军二师擅长打巷战的三团防守。这里打成了血肉磨坊。解放军发动几次强力攻势都没得手，爆破手和敢死队员都倒在大楼前的青石板路上。代理牺牲营长指挥的严教导员脸涨通红，双眼冒火。
　　“强攻牺牲太大”，吴孬爬过来建议说：“可以用烈性炸药炸塌大楼，震死守军！”
　　“等工兵上来？”
　　“不用等，我们突击连上！”
　　已担任一班长的陈槐树抱起两捆炸药包说：“俺家住在山东曹县陈家庄，谁活下来就转告俺娘。”
　　“俺去吧！”山西兵二班长楞娃胳膊已经负伤，他一把夺过炸药包，滚出掩体。
　　“二班长！”
　　楞娃在弹雨缝隙中左躲又闪，迅速接近银行大楼。突然，他感到左肩和腰部被热烙铁烫了一下，踉跄着几乎栽倒。他紧捂腰际淌出热流，不停往前跑，冲到楼梯口，猛扯拉雷管。
　　“轰”，朝鲜炸药威力强大，半橦楼的砖墙塌了，仅剩浇铸的水泥支柱和乱支叉着的锈蚀钢筋。
　　“冲啊！”连长吴孬一挥手，猫腰冲上去。
　　大厦二楼的重机枪停顿片刻后又开始“嘎嘎嘎嘎。”扫射，守军士兵往楼下扔手雷和爆炸筒。
　　“再不投降全炸死你们！”楞娃浑身是伤，可活着。
　　“还有炸药包吗？”
　　“还有一包啦！”
　　“尽管来送死吧！老子挨个送你们去见阎王。”守军双眼灌血，边射击边骂。
　　“轰！”
　　大楼前脸坍塌露天，楼顶水泥板呈V字陷落，混凝土碎块不断坠落。代替三团团长指挥的仅是一个姓陈的上士，他浑身尘灰，仿佛从泥塘里滚过又刚晒干。
　　“谁！”
　　“自己人，别开枪！”军谍报处长陆本杰跌跌撞撞爬上来。“咳咳！”他被浓烈烟尘呛得喘不过气，喘着粗气说：“军长派我来督战。”他伸手向后指说：“督战队就在墙后，擅自撤退杀头。”
　　“日恁娘！吼得俺耳朵快聋球了。”陈上士似乎并不尊重军部派来的陆处长。他顾不上停下手上的布伦式轻机枪，直到打光整匣子弹后才招呼说：“人死球朝上，俺今个儿豁出去了！弟兄们，搜集弹药，再打一次反冲锋。”
　　陆本杰从背囊掏出两个鼓囊囊绿布袋，哗啦啦倒出一堆银元。他对士兵们说“军长交待说，一定要把这些银元分给在前沿冲锋陷阵的每个士兵。”
　　“俺说长官咧，恁别劳神发钱了，俺们冲锋时带钱在身上叮当响是个累赘，变成共军射击的活靶子。说不定银元还让共军打扫战场从俺尸体上搜走咧。”陈上士对士兵说：“让团部文书留下，记下名单，等战斗结束后无论俺们是死是活都让文书把银元给每个人寄回老家去。”
　　“中！”士兵齐声赞同。
　　陆本杰提来一塑料桶白酒，说：“每人一碗酒，50个大洋。我保证让文书寄回各位老家。”
　　士兵各捧起碗一饮而尽，那堆大洋却没人动。
　　“冲啊！”喊杀声、枪声骤起。陈上士率领敢死队再次向共军阵地猛扑过去。
　　陆本杰在后面挥枪大喊：“拿下前面共军阵地，每人再加30个大洋！”
　　“哒哒哒、哒哒哒。”，对面解放军阵地上几挺轻机枪迎面喷出火舌，刹那间吞噬了冲锋的几十个人，阵前又恢复了平静。死亡如同抽水机抽水似的将敢死队员全吸走。
　　煤炭大楼西边一个窗口挑出白旗。有几个士兵大喊：“俺们不打了，缴枪投降！”
　　解放军一营邱连长带一名战士穿过前线去接洽投降事宜。不料突然几挺机枪扫射过来，邱连长和战士瞬间被击中倒下。
　　战士们红了眼，怒吼着又发起冲锋。
　　陆本杰报告说：“参座，守银行大楼的弟兄们已全部阵亡。古仓街和大楼阵地上除了死尸，只剩下我、团部文书和两百多个伤员了。”
　　肖德森口气冷漠地说：“不是你还在嘛！收容残余、组织伤员，固守待援。老朱，学学东城金倪彪手下团丁的守城办法，用枪逼着市民挡在阵地前阻止共军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