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十三章 夹缝(6)
　　“狼若回头，必有理由。不是报恩，就是报仇。老弟，当断不断，傅荻必生外心。”
　　顾汴生心里一悸，想起两天来侦缉处破坏联络站时屡屡的落空，咋地下党转移如此迅速？难道侦缉处内部有人通敌？他简直不敢往傅荻身上想。
　　“他成了俺的恶梦。”
　　“你不是说赵济民才是你的恶梦吗？”
　　“呵呵！现在俺有两个恶梦了。”
　　听见顾汴生不怒反而干笑两声，马伯庸立即想起特务常说的“不怕顾处骂，就怕他笑。”傅荻正在以性命赌自已的前程。而顾汴生会用一泡尿将他用细沙堆建的城堡彻底冲塌。他猜出顾汴生已动杀心。马伯庸知道自己答应林荫卿设法离间顾、傅的事起效果了。
　　放屁瞒不过裤裆。马伯庸洞察世事，算准了傅荻的命运。他唯一没算出的是死神的是魔影也正与自己如影相随。
　　“何不设一计，既除掉心患傅荻，又让林荫卿和肖德森无话可说？”马伯庸又说：“就怕你顾念旧情下不了手。”
　　“老鳖蛋！”顾汴生暗骂一声，说：“俺喜欢狼犬，但绝不会把犬命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当犬构成威胁时，俺会毫不犹豫除掉它。”
　　马伯庸隔岸观火，林荫卿和肖德森已悄然出招，而顾汴生手上可出的好牌并不多，如何接招，看上去步步惊心。
　　两人在电话线两端演了一场试探与反试探的戏码。
　　马伯庸放下电话琢磨，锋利刀子一旦失去节制，结果会很可怕。傅荻与同事不睦，与保安团、67军和城防司令部关系紧张。对手方鸦喙铁牛无下口处呢。顾汴生已生忌惮，反复权衡终于下决心干掉傅荻。可怜傅荻吃了对门谢隔壁，被卖了还忙着替数钱。虽然顾汴生精于杀人，可傅荻拔枪快、绰号‘鬼手’，万一届时掌控不住局面会很麻烦。马伯庸猜想不出顾汴生会如何下手，顾汴生一定会借刀杀人，而且绝不会让傅荻落在67军谍报处受刑。”
　　马伯庸想，不能只顾给顾汴生往怀里划拉功劳，老是给人做嫁衣，老窝着自个可亏大了。他赶紧打电话给林荫卿邀功请赏。每个人都是垂钓者，每个人都可能变成别人钓钩上的鱼。
　　林荫卿赞扬马伯庸几句后用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上的一句话来评价顾汴生：“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
　　侦缉处。
　　顾汴生心里有事，茶饭不思。几个属下怯生生，存了些小心，都知道处长喜怒无常，保不准会拿谁出气。
　　“傅荻暴躁易怒又不懂得险境中的保身之道，若任由其张扬那么最后等待的或许是谁也无法驾驭的一个怪物。一旦控制不住，会酿出大祸，也会牵扯到俺。”顾汴生面临被孤立和亲信背叛的危机。他狠踢了一脚过来舔手的狼犬，从桌上抓起左轮手枪装进衣兜，叫保镖：“叫傅队长来。”
　　顾汴生劝傅荻：“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俺出钱，算恁请肖德森、邵子伯来吃个饭，彼此和解。届时林高参也会给俺个薄面来的。”
　　傅荻把脖子一横说：“这是解不开的一团死结。”
　　“包(别)憨大哥咧话木(没)错。”
　　肖德森接到邀函不知顾汴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好不去。他告诉邵子伯：“叛徒的忠诚如水里游鱼一样难以捉摸。你多带些卫兵。要加倍小心谨慎，可别被包了饺子。”
　　“真希望乌鸦寻死找鹰斗”，邵子伯有些兴奋：“我亲自带一个加强连守在侦缉处院子四周和沿街埋伏，保证万无一失。”
　　当晚在侦缉处餐厅，顾汴生说：“诸位有所不知，傅队长除了有好枪法外，还有一手好厨艺。”
　　“是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见识一下呀。”
　　在顾汴生撺掇下，傅荻解下两支手枪，去后厨亲自操刀刮鳞要做一道红烧黄河鲤鱼。
　　顾汴生趁人不注意藏起两支手枪，又像蛇一样悄无声息溜进厨房。
　　马伯庸已看出端一，顾汴生是在不留痕迹地把傅荻推向死路，而偏偏傅荻又是个琢磨不透剧情的演员，步步不离编剧的套路。
　　肖德森看看手表，已经7点了，抬头说：“林高参，开席吧！”
　　顾汴生开玩笑说：“今日是鄙人出面邀请诸位来赴宴，当然瓜田李下要避嫌。让俺先尝尝，可别说俺在酒菜下有毒。哈哈哈！”
　　邵子伯嫌顾汴生做作，拿起筷子欲叼菜，被肖德森按住手：“小心无大错。”
　　顾汴生吃了几口菜，喝了一杯酒，手擦嘴角说：“木(没)事啊！”
　　阖座人放心正要下箸，哪料顾汴生叼几口鱼咽下肚后，突然嘴角淌血，口吐白沫。“疼！”他手按胃部缓缓滑下椅子，挣扎说：“有人在红烧鱼里下毒！”
　　席上刹时乱了套。
　　“啊！”林荫卿把目光死死盯向阴魂似站着的傅荻。
　　都看得出来，不用说这一定是傅荻为泄愤欲毒杀肖德森和邵子伯等人。顾汴生不知情误食毒鱼。
　　邵子伯拔枪在手，呼叫卫队冲进来。
　　“拿下这个叛逆！”
　　端汤普森冲锋枪的卫队蜂拥进来，围住傅荻。
　　傅荻伸手却找不到平时须臾不离手的两支枪，他恍惚中在喃喃说：“这、这不可能呀！”
　　顾汴生躺在地上，忍痛大喊：“误会！别开枪！”他压根儿不想让67军审讯傅荻。他从腰间拔出手枪，欲递到傅荻手上……肖德森虎窥鹰视。他冷笑着侧身示意。邵子伯端着冲锋枪对着傅荻胸口抠动扳机。
　　“哒哒哒哒。”，傅荻猝不及防双手捂胸痛苦倒地，他“噗”地吐出一口血，溅得满桌都是。他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临死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肖德森抱胸站在一旁，冷冷地对顾汴生说：“算我们替你清理门户了！下次你再接着摆宴席请客吧。”
　　卲子伯提枪护着林荫卿、肖德森，向卫兵一挥手：“撤！”
　　顾汴生大声喊叫：“快叫军医来！大夫，求恁救他，像救蒋总统一样救他。钱不成问题。”
　　军医翻了翻傅荻眼皮，摇摇头。
　　客人散空后，顾汴生揪一条白桌布盖住傅荻那布满弹洞血糊糊尸体上，愧疚地说：“兄弟，俺有负于你！”他拨出手枪朝天花板“砰砰砰”射击。
　　“别叫了，炸雷都打不醒他啦。”马伯庸冷眼看着这场戛然而止的戏结尾，心里晤说：“蛇蝎之人，真是用心良苦啊！”
　　顾汴生两行泪从脸庞滑落，觉得茕茕孑立，如浮萍游荡，如柳絮飘飞。他跑出门恳求林荫卿说：“请以国军军官身份葬了傅荻，也算是让俺对胞泽尽最后一份情。”
　　“你看着办吧！”
　　“好人、孬人，红白脸都让他一人唱了。”马伯庸摇头。
　　肖德林以常识分析，顾汴生设计陷害心腹的可能性不大。从结果上看，受益者也并不是顾汴生。他们又见傅荻已死，也不好再追究什么。
　　陆本杰问：“傅荻有倒戈之心，那恐怕顾汴生也靠不住了吧？”
　　“我们也就再用他两个月的忠诚，古堡城形势一旦稳定，再腾出手做计较。”
　　“哦！参座高见！”
　　林荫卿看到了顾汴生悲痛哀号后，内心也不由犯起了嘀咕。他在心中勾勒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开始怀疑是肖德森、陆本杰设下圈套假借邵子伯之手杀死傅荻。